音乐人维护版权，不能只为自己的饭碗

著名音乐人高晓松的脱口秀《晓说》最近走红网络，有一期节目谈到华语音乐不争气的时候把原因归咎于老祖宗，也就是“自古以来，音乐家没地位，不受尊重”，争议很多却不乏道理。怪只怪我们的老祖宗对音乐没有现代版权意识，只知道李白杜甫的诗是宝贝，不晓得谱曲的艺人也在进行神圣的创作。

现代中国人的版权意识也让音乐人伤透了心，从早先的盗版磁带和CD到现在流行的网络下载，手段越来越先进，肆无忌惮的程度丝毫不减。据说台湾歌手黄小琥最初受邀到内地，还在懵懵懂懂之际，听见虹桥机场的清洁工阿姨手机一响唱的就是《没那么简单》，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红了。小琥姐那时的心情应该是百感交集，满大街都是自己的声音当然很有成就感，可自己全然不知情且从未获利分毫，这种颇为纠结的成就让音乐人明白：原来单纯靠自己的音乐吃饭也是“没那么简单”。

文化传统和社会环境当然不是借口，普通老百姓最开始从网络下载音乐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占人便宜、吃人豆腐的不好意思，但是最让音乐人愤慨的是本应保护他们打击盗版的相关组织和部门的版权意识有时候还不如升斗小民。今年四月，国家版权局发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修改草案，其中第46条规定：录音制品首次出版3个月后，依照48条规定的条件，其他录音制作者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使用其音乐作品制作录音制品。

草案一出，舆论哗然，群情愤慨，平时崇尚个性至上、多有特立独行气质的音乐人抱团表达不满。这种严重漠视个人权利并以法律的名义剥夺著作权及其收益的行为无疑是明火执仗地抢劫，和小偷小摸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年近八十的著名女作曲家谷建芬回忆自己为维权被人骂“不要脸”、“怎么不学雷锋”时，坦言我国对版权保护的意识之薄弱比不给钱还可怕，而对于版权维护这件事，心早已死。而年轻的音乐人还在锲而不舍地为维权而努力，音乐人陈洁明还在网上发了一条悲情的微博，号召“战友们”大声朗诵列夫·托尔斯泰的一句话：我的全部思想无非是，如果那些不道德的人聚集在一起可以形成一股力量的话，那么正直的人，也应该这样去做。

明眼人都看得清，要求别人顶着“学雷锋”的光环牺牲一切，自己却肆意盘剥、巧取豪夺，这样的行为只能用“假无知，真流氓”来形容。所以在这场著作权争议中，那些“正直的人”不仅只有音乐人，很多法律人士、评论家等社会贤达和很多普通网友都对明显无视个人权益的著作权法案提出质疑，通过各种渠道表达对音乐人维权行为的支持。

但社会风气的转变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音乐人走在维权之路的同时还要解决自己的生计问题。所以在电视综艺节目、特别是选秀节目和演唱比赛中担任评委就成了很多音乐人最重要的副业，甚而有转副业为主业的趋势。这两年大江南北闯荡的“评委专业户”高晓松在采访中说：“你们什么时候花钱买音乐了，我就什么时候不做评委了。我又不是歌手能走穴，不做评委，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总要养家糊口吧？”

但很多音乐人可能忘了，音乐作品有版权，电视节目也是有版权的。远的不说，今年各大卫视推出的很多音乐类综艺节目纷纷把“盲听”当成最大的卖点，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观众也分不清谁是李逵谁是李鬼。但是追根溯源，“盲听”的创意其实来自海外。2010年荷兰的综艺节目《荷兰之声》（The Voice of Holland）首先推出“盲眼”概念，让四位音乐评委在背对演唱者的情况下只凭声音来评判演唱者是否为可造之才，节目轰动一时，在荷兰RTL4电视台播出时，吸引了300万电视观众，而荷兰总人口不过才1650万。2011年美国NBC推出了The Voice系列节目的美国版《美国之声》，收视率一度超过《美国达人》。英国、法国、德国和韩国纷纷购入The voice的版权，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而在中国内地，只有浙江卫视购得荷兰The voice的版权推出的大型励志音乐评论节目《中国好声音》才是真正的《中国之声》，而浙江卫视的《中国好声音》在7月13日才开播，不知道其他打着“盲听”旗号的节目是从哪里获得的版权？

节目总监最可能的回答是：对不起，没有所谓的“版权”，因为节目的“盲听环节”都是“首创”的。

更让人诧异的是，很多优秀的音乐人竟然纷纷担任这些山寨节目的评委，还大张旗鼓地站台宣传。原来的维权者摇身一变，加入到侵权者的行列，变化之迅速令人瞠目结舌。难道音乐人在自己版权受侵害的时候可以悲戚地唱《大约在冬季》，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版权受侵的时候可以转过头来唱《两两相忘》？这些音乐人大多在乐坛跌打滚爬了多年，有年少成名纵横歌坛二十年的实力歌手，也有经历了破产和婚变的波折而重新起航的乐坛常青树。令人不解的是，这些资深的音乐人既然对自己音乐版权有着切肤之痛，又为什么要把同样的痛楚施之于他人？难道对他们来说，版权有时重于泰山，有时轻于鸿毛，一切只取决于版权能否成为自己的饭碗？

有人用“互相投毒、易粪相食”来形容食品安全乱象横生，在这无解的困境中，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但同时每个人也是加害者。想保护自己就必须停止伤害别人。所以，中国的音乐人，“正直的人”不会让你们的维权之路走得如此孤独，但请你们也珍惜羽毛，尊重别人的版权。

音乐人维护版权，不能只为了自己的饭碗。